“90后”老师带着一群“90后”学生上课是什么体验？在浙江省文化馆夜校的杭州话普及班里，你就能看到这么新奇的一幕。这届年轻人为啥迷上了杭州话？他们说：好处太多了。

周五一下班，小陈便乘坐地铁直奔浙江省文化馆。在一间不算大的教室里，他先打卡签到，然后找到位置坐下。教室里还有许多和小陈一样的年轻人。

在这个晚上，大家在这间教室里同上一堂课。

但这门课看着似乎“毫无特点”。不像隔壁那些教室——教大提琴的课堂上，乐器一字排开，气场十足；唢呐课上，台上台下百鸟朝凤，先声夺人；哪怕是国画、茶艺和拉丁课，光是看看也觉得有声有色。

在这堂坐了不少年轻人的课上，一切都过于朴素：三排课桌依次摆好，投影幕布上是Word课件，学生们拿着笔记本和笔，等待老师的到来。

很快，老师现身了。

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，头顶棒球帽，看着比讲台下的学员还要年轻，但他语速不快却气场十足，颇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。

这位老师叫高任飞，目前是杭州一所高校的语言学在读硕士研究生，但在省文化馆开设的夜校里，他是2024春季杭州话普及班的主讲老师。

重点是，这位高老师年龄可不“高”，1998年出生的他是一名地地道道的“90后”。

“90后”小伙子为啥痴迷研究杭州话？

“好处太多了！”

“是不是觉得教方言的，就应该是那些年过半百的老学者？”

高任飞带着一点杭普口音，他说：“有些人觉得研究方言，老专家、老杭州人可能更得心应手。我直直不算老嘞！但我就喜欢说杭州话，更喜欢推广杭州话。我的母语是杭州方言。”

杭州话普及课总共要上八节课。头一堂课，高任飞不急着教大家学词汇和发音，而是先聊起了杭州话的性质和变迁。比如：杭州方言属于吴语太湖片中的杭州小片；古代的杭州话和现在的杭州话完全是两码子事儿，如今的杭州话受到多方的影响。

他举了一个例子：岳飞的《满江红》用杭州话念，可以分辨出句末的“烈”（壮怀激烈）、“月”（八千里路云和月）、“雪”（靖康耻，犹未雪）的古入声韵。杭州话也保留了清浊的对立，比如“丝”“是”两个字，就是前清后浊。

“杭州话保留了七个声调，北方朋友得多多适应。”

学习杭州话的好处有很多，高老师给学生这样说：学好了杭州话，大概率也能听懂江浙沪许多地方的话，性价比很高；从杭州话中，还能学到不少杭州的历史文化。

对于这几点，台下的学生都很认同。上课期间，高任飞还会冷不丁讲出一些冷笑话，让方言课的教学听起来也没那么枯燥。

学生来自天南海北

为撒杭州伢儿也来学？

省文化馆的工作人员说，杭州话普及这门课，2023年有150人报名，但今年的报名人数达到了450人。“去年甚至还有外国留学生来报名，想学学本地方言。”

环顾整个课堂，清一色都是年轻人。高任飞特意询问了每位学生的“母语”，想要了解大家都来自哪里。

不少学生老家在省外，有河南的、有湖北的、有山西的……来自河南的小章在杭州某高校规划专业工作，因为经常要去基层调研，她就想学点杭州话，方便工作。

有的来自浙江省内，比如丽水、绍兴……不过最意外的是，学生中竟还有杭州本地人，甚至有几位学生是在杭州主城区长大的。比如小陈，他也是一位“90后”，一张口就是一股浓重的杭腔，简单的杭州话也能说上几句。

小陈说：“虽然从小在杭州长大，但我父母并不是杭州人。我听都听得懂，但要自己说，总觉得很别扭。我也很少在老杭州面前讲话，怕自己讲错。所以我想来学正宗的杭州话。”

杭州姑娘小吴来自上城区，但她也想学一学杭州话：“我其实是丁桥人，方言和萧山方言接近，反倒是杭州话讲不好。希望趁着这个机会学下老杭州方言，争取做到‘无缝切换’。”

她的理由，也让高任飞牵出另一个知识点：课上教的杭州话，其实使用范围很小。周边的钱塘、余杭、萧山、富阳，话语都不一样。

不过，来自江浙沪的学生学习杭州方言无疑有着巨大的优势。吴语通行于上海、浙江、江苏南部、安徽东南等地。杭州话、苏州话、上海话、宁波话、绍兴话等一系列子方言，同属于吴语太湖片。有的谚语，比如“假痴假呆”“小狗落污坑”“轧闹猛”等，这几个地方可能都有。

高任飞说：“杭州人、上海人、苏州人其实各说各的方言，都能大致听懂。甚至在苏州人和上海人眼里，杭州话听起来文绉绉，像唱戏文，这也是因为杭州方言里有不少读书音的缘故。”

网友呼吁给娃娃也开杭州话班

方言真正的价值，在哪里？

一个半小时的课程结束，学生们各有收获。有学生找到高任飞，希望他多推荐一些杭州方言相关的书籍和节目。

这门课还被拍成了短视频，发到了网上引发了不少热议。有网友说：“后悔看到晚了，下一期一定报名！”也有网友希望能开设线上课程，让更多人有机会学习杭州话。更有绍兴网友喊话本地文化馆，希望能开设绍兴方言的课程。

还有网友呼吁：“应该给娃娃也开杭州话班，让新一代人也懂得讲方言。”

高任飞也明白普及本地方言的重要性：“现在说杭州话的人少，研究杭州方言的人更屈指可数。我也希望通过课程，把自己研究的东西传达出去。”

八节课上完，作为老师，希望学生能到达怎样的一个水平？

高任飞想了想回答说：“我希望大家能知道杭州话是什么样子，能脱口而出一些话。

另一个，希望大家能掌握杭州话的表达习惯。比如去买菜买东西，能听得懂讲得出，也很好。

更深层次一些，希望大家能记住杭州话保留了古汉语的一些习惯，以及它的特别之处。光这一点，其实就超越了很多说一辈子杭州话的人。我希望通过这样的普及，如果有一天出现也愿意钻研杭州方言的人，更会让我非常骄傲。”

学会方言

是一个人在一座城市生活过的重要痕迹

“我觉得方言的真正价值

就是无论走多远

它不会让你忘记自己从哪里出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