搬迁一所学校容易，但没有文化意识，不尊重教育规律，漠视学生、家长和办学者的意愿，要办好教育就不那么容易了。

新学期刚开始，安徽休宁县万安镇的休宁中学获悉将与另一所学校合并，迁至新校区。这所建校已达102年的名校看来将被“连根拔起”。消息传出，18位知名校友联名发表公开信称：“休宁中学拥有百年文脉，古迹林立，培养出一大批英才，必须保护好这不可复制的历史文化遗产”，为此呼吁有关部门审慎考虑。坊间也传出声音说：“老校新迁是为了刺激房产市场，有救市之嫌。”

当地教育部门则回应说：“搬迁休宁中学主要为优化全县教育资源布局”，新校址能容纳约4500名学生，增加2500个学位，原校址划给海阳初中，海阳初中原校址再划给小学。而且，当初建新校址时周边并没有开发房地产，所以同救市无关，云云。

当地的有关部门为什么搬迁休宁中学，公众可能永远不会知道。按照常规，这样的新闻热闹不了几天，等舆论平息之后，当地县政府尽可以“该干嘛干嘛”，无论优化教育资源布局还是刺激楼市，都可以做个“风生水起”。

这里直接点名当地县政府，是因为全国各地凡是让学校伤筋动骨的事情，通常都不是教育主管部门可以决定的。相反，教育部门为了发展教育需要有点动作，往往千难万难，好不容易动工了，还好事多磨。只有地方政府主要领导下了决心，才会让教育部门雷厉风行地把学校迁走。

同在安徽黄山，同样拥有70多年校史的名校，省重点高中黄山屯溪一中，传闻搬迁多年，今年3月，黄山市以调整城区教育布局为由，宣布该校将搬迁至距离市区10多公里远的经济开发区。据说“新校址”不过就是“民航职业技术学院”的烂尾工程复活而已。

说教育部门不会轻易搬迁名校是因为这个领域的从业者，不管教师、校长还是行政官员，都知道学校是一个文化单位，传统或历史渊源对其至关重要：文化既是历史积淀而成，又是超越历史的存在，人类对文化的认同中，时间是一个重要元素，不可逆转的时光流逝让文化事项具有了“神圣感”。所以，文物古迹保存犹恐不及，哪有人为割断时间之流的道理？百年名校犹如千年大树，不能轻易移植，因为人文传统与一方土地已彼此嵌入甚至相互化合。许多古迹被毁之后往往仍然选在原址复原，而一些新古董也会谎称“原地建造”以标榜身价不菲，道理都在这里。全国不少地方，即便为增加优质资源而扩建校园，也往往保留原来校园，另建分部，以体现对历史文化遗产的重视，体现对“教育这个文化单位需要时间赋予的神圣感”这一规律的尊重。如此说来，随意搬迁百年名校是否够得上“无视文化和教育规律”？

说教育部门不会轻易搬迁名校，尤其是不会轻易为了房地产开发而搬迁名校，还因为教育专家和房地产专家都知道，现在房地产开发中最具炒作价值的就是“学区”概念，在一些大城市中，破烂不堪的住宅只要沾上了学区房的“仙气”，立马就涨到天上去。像休宁中学或黄山屯溪一中这样历史悠久的重点学校，是房产商打破头也要争取保留的，断不会听其出走。

所以，休宁县执意搬迁休宁学校，肯定有其考虑，而完全无视教育规律，只能说明关系重大已到了无法考虑学校和教育本身的需要了。到这一步，一切说理都只能集中到程序上来：事关多少学生及其家庭的名校搬迁，事关一个地方教育乃至文化事业发展的名校搬迁，何以没有学生、家长和办学者的表达诉求的机会，仅仅由着主政官员的长官意志就不可更改地决定了？决策民主和民意沟通为什么未见一点痕迹？是因为决策者知道公众不会同意，所以才“为民做主”了，还是搬迁学校实在事关重大，所以才没有商量就强制实施？搬迁一所学校容易，但没有文化意识，不尊重教育规律，漠视学生、家长和办学者的意愿，要办好教育就不那么容易了。(作者：顾骏 系上海大学教授)